羽钟专栏晋语汾阳方言短篇小说农家日

中科医院用爱心承担责任 https://m-mip.39.net/news/mipso_6169066.html

汾阳乡俗,唯有清明才能动土做茅厕,全生家就曩一日做的。邻家赖货会泥活,过来打帮定尺寸,握瓦刀。

一早儿,老婆金兰说「动回土么,总得先供献供献吧。」赖货也说瞎应点应点吧,阴天饮毛驴——紧到没「说起」么。(说起,汾阳方言,问题的意思)全生反对他女人爱闹神神鬼鬼地。不!说倒在?甚咧!金兰执不过全生的,火得翻番。赖货在旁边就笑,他知道全生的那块样儿,农业社时候和二厮儿「搭角子」当治安、当「照工」,脾气一个赛一个咧。

茅坑是「四平窖」的,没用茅瓮儿。一锨一锨湿黄土锸的扬出来,有三尺深的时候随土扬上只「手」来,白的。金兰当下还腿软咧,怕甚来甚,她知道这是刨出「太岁」来了。赖货一看,吓得撂下瓦刀就趏。太岁头上动土,这还了得?!金兰赶紧张罗的煮鸡蛋,裁黄纸,开柜子寻烧酒瓶子。听老人们说,刨出太岁来不怕,先用酒浇上,再供献鸡蛋,烧三柱香,黄裱纸一发送,甚事也没啦。太岁爱喝酒,爱吃煮鸡蛋。

中国老百姓,尤其是农村人,对神灵也敬咧也糊弄咧。比如:灶马爷爷,敬不敬咧?敬咧,不敬能供献?糊弄咧不咧?糊弄咧!不糊弄能几颗饧瓜儿就买哄得灶马爷爷每年腊月廿三汇报工作的时候,寡说好不说赖?还有龙王爷,旧日,天旱年景猪羊供献咧,为的是求些儿雨;再求不将来?来吧,把龙王爷神像抬到太阳地里晒,看你下不下!这种乡俗也折射出农村老百姓的处世态度,先敬,你要不识敬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扯得远了,再说金兰把鸡蛋、烧酒、香纸荷出来的时候,不见太岁的影儿了。全生性子拗,不信这些,锨锸的隔墙撂到粪区上了。火的金兰骂他年纪活到狗儿身上了,属驴的——横刨咧。出了街门儿可粪区上也不见那只「手」,也不知道是狗衔上跑啦,也不知道是自家「走」啦,反正寻不见。

村里闲话走的快,何况又这个儿「稀罕」事情,都嚷动了。乱人劝全生不该撂了,该当下用酒浇上,说太岁喝醉就不抖威了,要不了......,说甚的人也有咧,翻轱辘倒戏地,都成了事后诸葛亮了。全生只顾撑起脖子犟,可吃不住说的人多了呀,心里总有些不自在,往后全生家俩口子老是心里「跷跷躞躞」地。(跷跷躞躞,汾阳方言忐忑不安之意)

全生跟前有四个厮儿一个女儿,女子最小。

当年夏天,三厮儿大期晌午从地里寻草回来,快走到村西门上,肚里疼的就窝穹到那儿。饭时路上没甚人,正好老路生邀的俩羊也回咧,见路上跌的块人,一笼子草在半壁倒的。赶紧过的瞅么问讯,看时间才是全生家三儿。对老路生说:「杨伯子,肚里疼......」。老路生就把人往起搊。老汉家年纪大了扶拖不起来,弯身跑上进村吼全生家的人、寻曹云亭的了。

曹云亭来了二话不说,把人翻得爬到地下,叫全生和村里的人把三儿的腿扳展,荷出根三棱子针来,药棉花一捋,朝腿弯里颗筋疙瘩上扎进的,出针就股黑血。曹先生又把三儿奔头、肩膀、脊背、腰、大腿从上到下揉搓了一遍,揩了把自家「奔头」上的水,对全生和打帮的人说:「扶起来吧。」扶得走了没十来步,三儿早和没事人儿地了。人就议论:晶硬晌午,阴阳交接的时候,人的阳气弱,不是跟上『不干净』呀?

曹先生背抄的手弯身就训:这不是没情由咧!神神鬼鬼,你见来?!

「佬,这病是......?」全生问。

「这是『绞肠痧』,算及时,迟了神仙也没救。回的委咐好孩儿,可不敢教吃生冷。」曹先生说。

「嗯,记下啦。」全生应承。

第二晌,全生提溜的三斤鸡蛋,供銷社里买了俩瓶瓶罐头头给曹先生送过的,老汉死活不要。正好二狗子中了暑买「十滴水」,出来告人说:「全生?毛鬼胎,人家曹先生救了他厮儿一命,『鬼精精』地才给老汉?三颗鸡蛋、俩瓶瓶灌头。不用说老汉家,我也揉不到眼里。」二狗子是因为全生早些年在农业社当照工捉了他几回,有「圪墱儿」专臭撇咧。(圪墱儿,汾阳方言,指人际关系中的过节儿)

没半月,三儿也是晌午寻草回来,干渴燎焦地,金兰一眼不瞅,三儿在门道里趴到水瓮儿上舀起瓢凉水来「咕咚咕咚」地就喝,一瓢没喝完人当下就跌到当地,铜瓢撂了老远。在盛锅上和面的金兰听见门道里「嗬吱倒腾」地,在门道门上一看,赶紧进来把他厮儿扶到怀里就吼煞全生,全生看这架势不对,大撒披头寻曹先生的了。金兰把三儿放下,「圪擞打蘸」地在门道后档底神堂前烧了三柱香,一刀黄纸,磕了仨头,口里唪说。

全生引的曹先生进了门,金兰和疯子地给曹先生跪下祷告:「佬,你老人家可长短救下俺三儿......」全生着急得一拨拉他婆娘:「起开!」

曹先生圪蹴下一搭脉,又翻起眼皮子看了下,起身摇了摇得脑:「唉,该弄甚弄吧。」意思是没救了。过后村里人说热月黄天从外头回来当下喝凉水,把肺「炸」了。

金兰这婆娘人也是脑子乱了,一句话把曹先生弄得悬出不了门子:「佬,这不是嫌曩回俺家给的你东西少,你不给正经看呀?」

曹先生听了个真真儿地,弯身定了定神,「金兰,气恼头上,我不和你见过。你怎么......嗨!」

「你要觉察少了,这你要甚给甚,只要你救活俺三儿。」金兰坐到也下,哭得肿眉胖眼,呆性性地又递话。这话听得一院人乱撇口。

「你悄悄儿地吧!」全生吼喊他老婆。

这应时曹先生老婆润莲也在场,老婆家的口也不是让人的,「金兰,你大人树马地了,怎么说出来的话八只手也掴不到耳朵里咧?曩回全生提溜上东西来俺家,老汉家因为不算甚事,没收。可村里你问讯的,俺家是那眼小下家儿?概搭咧老汉会医也他毕竟是人,你顶的神还救不下咧,他就能救下?!」

曹先生见人家还出了这来大的事,把他家老婆家一揎,「走走走,回吧,你插甚的口咧!」

全生三儿因为是小口,当天就埋了。十五的厮儿,长得「彬挺」地,说殁就殁了,全生俩口子气得在炕上躺了半月。

全生在农业社的时候除了当照工,每年四月十一峪道河会、三泉集上偷的当牙行,捞挖俩外快;他老婆金兰三十几上病了一场,吃了曹先生五副药,本来应当好了,可是还鬼妖闹,后来请的瓮底村的师婆四婶儿来给开了五路,说顶上神了。全生开始还反对,后来见管不住,就任由金兰鬼闹的了。人和曹先生说这码事,曹先生不做声,就笑。金兰除了顶神看病,凭上个儿花斑斑地的口还说媒,说男女双方有她家大仙保的,连八字也不用合,怎也顺当,可就比旁的媒人喜钱要的多。村里人说:「当了牙行说了媒,亲戚朋友都不来。入了这行道的人心重咧,不分里外,这俩口子可配对啦。」

自三儿殁了,全生老是躲兑和曹先生见面,心里总觉察不自在,纵然是有些儿头疼脑热也是悄悄地到坡底村卫生所买些儿四环素、去痛片儿;曹先生咧,一辈子体面人,叫个女人当人识面戳呛了一顿,当下恼火,可过后一想,还能和个婆娘人一般见识?村里的人自有公论,心里也就不放这码事了。

得过年夏天,全生二厮儿先是发烧,俩口子还当感冒,全生又到坡底买了些感冒药,吃上也不顶事;后来连工也不能跟了,浑身软,骨头疼,还时不时流鼻血。引上他厮儿到乡卫生院看病,那儿的医生也说不下个字样。金兰成天下烧纸磕头,半夜三间十字路口发送,也不见好,一日比一日重。起医院里看,又觉察不知道得撂多少钱咧,眼看大厮儿也十八大九二十了,娶媳妇子也得一圪榄子钱呀。靠他俩口子当牙行,说媒顶神看病,大厮儿工上握瓦刀倒也不赖,可冬天就歇下了呀!浑家儿满共有多指项咧?这也不怨俩口子鬼抽圪且,主要是筛筛不小眼眼多么!

全生拉下脸来就寻曹先生的,曹先生背上包包要走,老婆家润莲一把就拽住,「还敢看的你?人家闲话说下一世界,好了便罢,看不好你想给人家顶命咧?!」把圪节全生当下弄得站不得站,走不得走。

「哎呀,放开!世上兴下医生就看病么,还能管那些?闲吱淡话,放开!」曹先生拨拉开老婆家的手和全生往出走。路上问了问病情,症状,老汉家的眉毛拧成一疙瘩。

到了全生居舍,金兰也少意没思地给曹先生泼了盅茶:「佬,先喝上可儿。」

曹先生说:「不忙。」赶紧放下包包,先号脉,又问孩儿有甚不如整处。号完脉,对全生说:「全生,跟上我挖药来。」俩人又厮跟上到了曹先生药房里。

曹先生说:「全生,医院吧。这孩儿的病可不对,打误啦。看西医要能稳住了,我就好下手,毕竟中医来头慢,赶不上病急。」

全生站的当地蠢啦,又踅了半圈圈腿软的坐到椅子上。「佬,这可怎咧?这可怎咧?这可......」

「哎呀,这应时了你还立不住,医院吧。」曹先生着急的脚蹾地。

没几天,信儿传到村里,全生二厮儿是白血病。

人们都说恓惶的全生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眼儿心就寻揣的挣钱,这二年倒运事情连赶二三。谁也知道这病但得上花钱多少不用说,人能保住保不住还是两说咧。唉!三年敲铛铛,一喇叭儿吹呀!(三年敲铛铛一喇叭儿吹,汾阳方言指多年积蓄,一朝花光。)

二狗子在居舍吃饭时候说:「农业社手里,全生狗日的胜耀的,和公安局里的闻狗儿(警犬)一样,回回儿能逮住我。这回蔫架了吧?!」

天香一筷子就刷到他口上:「能做损事还不说损话咧!不害人家恓惶?!」

「那怎么金兰笼子底也有玉?黍么,他就不翻咧?」

「再说?」天香又一扬筷子。二狗子眼一斜,合住口了。

全生黑间回了村里连居舍也没进,照正就去了杀猪的二厮儿家。

「怎?孩儿不相干?」二厮儿问坐到炕楞上倾住身子吃烟的全生,烟从他灰白的头发中间扑上来,和着了一样。

「二哥,我问你使唤上俩个钱吧。」全生说。汾阳话问人要工钱或者借钱,不说要或借,说「使唤」。这使唤就把自家先放的低低儿地,带上自卑的表情把对方无形之中捧起来,目的是为对方给或借得心甜,汾阳话太讲究、太艺术啦,有研究头咧。

「倒过和我,你和旁人也不好张口,得多少咧?」二厮儿问。

「俺二嫂也用钱儿。能了……荷上伍佰吧。」全生说。

二厮儿应承就给开箱子荷。

二厮儿老婆说:「把穿衣镜背后那一佰也给荷上吧,全生这阵儿紧用钱儿咧。」

「可不敢,这也美啦。二嫂,你吃药看病也花销咧,俺二哥他也不是砍银棍的。(砍银棍,汾阳方言指人赚钱容易)」全生看了下病恹恹的二厮婆娘,眼里俩瓜瓜泪摆手。临走二厮儿婆娘又教荷上俩袋袋麦乳精,全生死活不要。

从二厮儿出来,全生又揣黑黑去了曹先生居舍,把医院里的情况告了一遍。曹先生自始自终没多说话,全生临出门子,曹先生说:「全生,你是块男人,有甚事你可顶住,你要顶不住还能靠金兰?这家人家还得往前走咧呀!多的没啦,把这三佰荷上,添不到斤阖里,添到两阖里。」六张伍拾块的绿票子递到全生手里(那会儿伍拾面额的人民币刚出来,壹佰的还没有),拍了拍他的肩膀。

「佬,收了秋我还你。」全生泪蛋儿「扑啦扑啦」地滴了一脯子。

医院里和水滴到海绵上一样,人也没保住。汾阳老话说:能教气破肚,也不敢教哭瞎眼。这是说孩儿们再不听说也叫在的,不敢教白头发送了黑头发。连住殁了俩厮儿,俩月工夫,全生俩口子的头发雪白雪白。村里人们背地里说那就是没把「太岁」安顿好的过。又翻起老话来了。

瓮底村师婆四婶儿说他家俩厮儿是老爷山上的童童,觉察阳世三间不好,又回的了;又有人翻闲话说四婶儿说来,那俩孩儿就讨债鬼转生的。

金兰拖上身子一气气把供献的堂堂砸了,连写神名的红纸也扯的撂到粪区上。人说金兰原来是假装项神咧。

人走到窄处,做甚也没心劲儿了,居舍也不打扫,倒得「平排」地。到秋来,地里锄铲误下事,收成一塌塌。三提五统要的急,除了缴公家的,曷得有自家粜的余粮咧,还饥荒只能靠后啦。

女子巧珍儿十三啦,长得丑眉八怪地,金兰看见不顺眼了,老是少好没气地「妨主脑」长,「讨债鬼」短地骂,觉察俩厮儿就和女子妨杀的地,着了急还舒手打;又想到就这一女,再丑也是自家身上掉下来的肉呀,又抱住女子后悔地哭,女子也哭。

从那以后,对大厮儿宝宝、四厮儿建建金兰更招护的执意了。天每不明起来给宝宝做一碗掐疙瘩,因为孩儿在工上受苦,早晨吃的如整些儿,不用忍饥挽饿。临走书包里再包上打尖的吃耍、水壶里灌上沏好的茶;赶黑,站到东门上等他厮儿回来,娘母俩厮跟上回;建建在乡里上高中住校,每礼拜三金兰总要打发全生眊看眊看的,老不歇心他厮儿。

俩口子执务田里地里,居舍猪羊鸡,林木上梢一步空儿也不敢拉下。好你咧,兑下的饥荒债眼,亲的厚的能靠后些还,邻家别舍的不能呀,常街里巷里打头碰面,人家不说自家心里也着急呢,好借好还,再借不难么。冬天全生和大厮儿也不敢歇的,父子俩一人一辆车子俩笼斗,芦家垣的苹果万户侯的梨,村里贩上卖到城里,赶集上会最远跑到文水,挣俩辛苦钱。恓惶的手皴的迸绽绽咧,连副厚手套也舍不得买。

人说「能教日进分文,也不敢坐吃山空」,一年半头上,饥荒还利索不说,还有些富余钱。

春期,人给宝宝说下宋家庄金锁家女子,财礼是八千八,全生就发了愁。早些年券起四间窑,没正经葺理,这门儿亲事要对了,里里外外下来又得两万多三万。金锁家俩口子知道全生家俩厮儿,对介绍人说除了财礼,四间窑一间也不能少,旧的也行。

擦黑全生耕完地回来,吃了饭点了根烟,靠扣箱圪蹴下和金兰道讗这码事。

「借!先借!给宝宝把事办了再说,人在就甚有咧,这建建也说话就顶上事了,还怕甚咧。」金兰说。

「把他祖宗的,这阵儿的人这是怎啦,婚姻是过日子么,来不来甚也霸下一世界,就不考虑这是一家人家?」全生说。

「快算了吧,一时一样,人得跟上奈何走咧,怨咱没本事么。日子不能长算,细想能愁杀人,走一步看一步,蒙打呼噜瞎活吧。」金兰说。

(待续……)

点击以下专辑阅读往期文章

王羽钟《紫华山下》系列汾阳方言小说王羽钟《汾阳杂拌儿》系列方言故事王羽钟《山乡故事》汾阳方言小说汾阳方言书面化、规范化专题晋语·汾阳方言正字专题晋语·汾阳方言科普研究文集晋语·汾阳方言语音教程王翀



转载请注明:http://www.fenyangshizx.com/fysstc/5675.html

网站简介| 发布优势| 服务条款| 隐私保护| 广告合作| 网站地图| 版权申明

当前时间: